厉海徐根宝免费阅读小说 厉海徐根宝第2章

时间:2020-10-22 18:09:16

厉海徐根宝是著名作者徐舒最新写的小说里面的男女主角。相比同类小说更有知识性,更有真实性。全文更多的是对未来客观的猜想,很有理论性。咱们接着往下看作品两条线交替进行,明线是以侦破一起服刑罪犯指挥杀人案子开始,暗线是公安厅长点将厉海完成省委的秘密使命,斩断***的黑手,确保我红色政权的安全。通过一个又一个回合的惊心动魄较量,凶杀案以国际刑警将犯罪嫌疑人押解回国划上一个句号。与黑老大的较量,战斗正未有穷期,结局令人感叹不已。但是,邪不压正,红与黑较量进行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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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内容试读

第一章

一个多月前,厉海正在办公室埋头整理出差的用品。办公室里的公文柜里有三个出差专用包,分别是一至二天的,一个星期之内的,还有一个是一星期以上的。作为公安记者,必须闻警出动,随警作战。枕戈待旦,是公安记者必备的素质。一旦接到指挥中心的指令,估计时间的天数取相应的包,包内有换洗的衣服及日常生活用品。平时,最多也就是四五天。可这次要将近一个月时间,带的东西比以往的多的多。

门口传来敲门声,他头也不回地说:请进!

“你就是厉海吧。”

厉海抬起头一看,是副省长、公安厅长付云飞,迟疑了下,一下不知道怎么称呼四个多月前从公安部空降来的厅长。

古人称他人官职,一律称最高的。曾国藩官至武英殿大学士,左宗堂称他为曾节相。左宗堂原有六个头衔,1874年升任东阁大学士后,杨巡抚有诗云:“上相筹边未肯还,湖湘子弟遍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度玉关。”清朝不设宰相,大学士相当于宰相。在公安厅则相反,哪怕厅长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大家都习惯叫厅长。厅长像定点卫星,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则如月亮,月光洒向不仅是公安厅,还有其它的政法部门。当然,检察、***等司法部门就得向古人看齐,对厅长得叫赵常委或者钱书记了。在公安厅,大家叫厅长,厅长从来不会觉得那两个更重要的职务哪里去了。因为,在单位里如果像电视里的领导党政军职务,如电影片名《一个不能少》那样:“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公安厅长张三,您好!有项工作向您汇报一下,”估计说的人、听的人都浑身起鸡皮疙瘩。

中国现代官场上的称呼很有意思,副局长、副厅长,只要正职不在边上,人人都成为了组织部长,立马给他转正。如果领导姓郑,那叫起来更加的自然。叫厅长付省长没有问题,本身就是副的,但是,不符合公安厅的习惯称呼。叫付厅长吧,又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外人听来还以为厅长是副的。有的虚荣领导,甚至当场就会发飚。治安总队有个老科长到一个派出所,听所长叫同行的科里郑副科长“郑科长”,脸马上阴云聚集,当场就说:“二科只有杨科长,没有郑科长。”话音未落,人已拂袖而去。所长和郑副科长相互苦笑了下。这笑,比哭还难看。

也就一二秒的时间,厉海就解决了这个难题:“厅长好!”

“你要出差?”

“部禁毒局和我们报社联合组织了一个西南边境行,报道缉毒警察的风采,明天上午出发。厅长,您坐!”厉海随手递上一瓶矿泉水,道:“不好意思啊,我不喝茶,您只有将就一下.”

“禁毒局谁带你们去啊?”

厉海将桌子上的一张纸递给付厅长。抬头一行黒字:人民警察报、公安部禁毒局西南行行程表,里面有所有参加者的姓名、职务、电话号码。

“他啊?”

“您认识刘局长?”

“我们原来是同事。我在五局当有组织犯罪侦查处长时,他是缉毒处长。我们的办公室对门。后来,缉毒分出去,成立禁毒局,他去禁毒局当副局长,我还在五局。虽然同在一个大院办公,而且,我们还是前后楼,但,从此要见一面也难。有时约好什么时间聚一下,时间到了,不是他出差,就是我出现场。算起来,我们快一年没有见面了。你碰到刘局长,务必代向问好。”

“你们五局在部里有‘黄埔军校’之称。”厉海想起厅长下来之前是五局的局长。

北京国家部委下面的司局凡是以数字为代号的,像部队的番号对外是一串数字一样,具有保密性质。如果有一个***的军官告诉你他是公安部九局的人,外人第一反映,碰到骗子了。***怎么会是公安部的人呢?其实中央警卫局在公安部序***是九局。五局国内的全称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刑事犯罪侦查局。国内凡有全国影响的大案,肯定有五局专家的身影。那里聚集着中国最优秀的刑侦专家。中国在国际上的红色通辑令,都是由五局先发往国际刑警里昂总部,再由总部发给世界上相关的国家中心局。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五局还担负着禁毒、反恐怖、***侦查职能。后来,禁毒、国际刑警、反恐等陆续分出去,但是,业务骨干、局领导基本上是五局跟过去的。这些年,从五局走出去的高级干部,有两名常务副部长,两名副部长、七名副部级公安厅长,还不包括转任到公安部现役部队的两名少将。眼前的厅长,干上一届,回到部里,肯定也是副部长。

厅长没有沿着厉海的话题说开去。无论说是还是不是,都不是事。

这些年来,五局确实像省委办公厅的处长陆续外派成为地方大员一样,多人出任公安厅长,但,外人只看到五局出干部,没有看到五局的人付出什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不是在案发现场,就是去现场的路上。广州白云机场飞机失事现场,机场跑道四五十多度,五局的侦查员捡着支离破碎的尸体残肢,汗水滳在跑道上,“嗤”地一个白印。汗如雨,没法挥,因为还要将捡起来的残肢拼凑在一起,做上编号,以便法医检验。东北火车爆炸案,零下三十多度,通往林区的铁道两边,散落着的几十具尸体,冻得像石头,锋利的解剖刀划下去只见一道白痕。五局的专家只有找来汽油桶,倒进汽油烧起来当烤炉,尸体架在上面烤,还不时像烤全羊那样不停地转着。烤软一具,法医解剖一具。云南平远三千多军警参加的围剿毒贩战斗,是共和国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缉毒军事行动。以五局一处乌国庆处长为主的公安部工作小组,承担起组织、协调任务。那可真是枪林弹雨,生死就在瞬间,第一天就牺牲了好几名干警。宰相必起于州部,猛将必发于卒伍,高层的官员和将领,如果不是从实战中摔打出来,那么处理政务、领兵作战极有可能会纸上谈兵。公安主要职能是破案,刑侦部门出领导在情里之中。

厉海虽然在公开场合见过几次厅长,但零距离还是第一次。年龄大概四十五六岁左右,虽然穿着便服,但眉宇间流露着刚毅,有一股从骨子里冒出来的浩然正气。板寸头上刺眼的白发如星星闪烁,脸色看上去有点憔悴。李鸿章说过:中国的官最好当。这话不知他从何说起。官好当,应该是红光满脸,哪会心神疲惫。李二先生说这话时,脑子大概进了水。人家73岁早就在家里在享受几代同堂的幸福时光,他还要水陆行程9万里,历时190天,横跨四大州、三大洋从事外交活动,差点把老命丢在异国他乡。回来后,还被不少人说是卖国贼,有诗云:“杨三死后无苏丑,李二先生是汉奸。”

“小厉,抽烟吗?”

“写文章和朋友聊天时抽。”

“那,我们有共同点。不同点,我是在分析案情时抽,来一支。”

见厅长手中的白皮烟,厉海不由脱口道:“厅长,你怎么抽这个烟?”

听省厅特警总队的人说过,白皮烟都是假烟。特警总队经常配合省烟草公司查缉假烟、走私烟。如同久病成良医,他们也成了烟草行家。

“这烟有什么问题吗?”

“烟草局缉私总队的人说过,市面上凡是印有‘军供’、‘专供’等等字样的白皮烟都是假烟。”厉海分析特警是从烟草局缉私队那里贩给自己的知识,渠道正规,权威性不需质疑。

厅长晃了下烟盒:“我这上面可是什么字都没有。你先品尝一下,口感怎么样?”

厉海吸了一口:“纯!比软中华的口感更好。好烟!”

“省烟草公司给省领导每月送上八条烟,说是供领导品吸。十八大后,还是八条,只不过要收点成本价。”

特警总队的人还对自己说过:“一盒软中华烟的成本价不会超过五元钱,”市面上却要卖六七十元,难怪中国烟草公司一年创利11550亿,2018年上缴国家财政10000多亿税收。中石化、中石油、中移动这些创利巨人,在烟草公司面前立马成为侏儒。不过,烟的成本价可不能对厅长说。凡是不公开的,特别是与领导有关,都属于敏感话题范围。

厉海想了下,说:“有一个西服厂的老板对我说过,商场里上万元的西装,面料、辅料都算进去,成本不会超过五百元。”

付厅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厉海的弦外之音,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付厅长换了个话题:“小厉,干公安几年了?”

“报告厅长,十五年了。”

“老公安了。哪所警校毕业的?”

“我是南江大学新闻专业毕业的,”厉海补充了下:“省厅那年从地方院校招了100名毕业生。”他漏了一个毕业生前面的定语:优秀。

“哪一年进省厅机关?”付厅长知道从地方院校选调的优秀毕业生,都得先到公安一线的作战单位摔打,诸如派出所、刑警队。然后,从中再根据工作的需要和个人的表现、专业特长选调到机关。

能从最基层的单位,一直干到省厅机关,而且还成为正处级领导干部,必有过人之处。难怪自己在各地公安局调研时,不时听到不同部门、不同职务的人说:省厅有两个人下来最受欢迎,一个是资深法医老季,另一个是厉海。季法医受欢迎可以理解,作为公安部第一批公布的刑侦专家,是基层疑难问题的指路明灯。厉海呢?曾经的厅宣传处长、现在的记者站长,他为基层解决什么?

付厅长曾问过一个公安局长,你们为什么会欢迎厉海?局长王顾左右而言他。厅长也不再问。都是千年的狐狸,用不到说《聊斋》。不过,有一名公安局长说的,付厅长记忆犹新。“我们基层公安局,弟兄们出生入死,屡建功勋,但社会影响,特别在上级机关,未必抵得上厉海一篇精彩的大块文章。”付厅长道:“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或者举个例子?”局长道:“我们的出租车治安管理,一年抓获的犯罪嫌疑人六七百,成为了公安机关破案率新的增长点。有的嫌疑人在我们这里人赃俱获,千里之外的案发地,还没有接到报案。有许多外地公安机关为我们请功。厉海写的我们出租车管理的文章,不仅有理论高度,而且全国刑侦基础工作会议上,部领导指示全国推广,第二年,出租车治安管理大队荣立公安部集体一等功,在北京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

作为时任五局副局长的付厅长,下面的弟兄们荣获公安部集体荣誉最高奖,当然知道这事。《中国刑事警察》杂志上发的“张纲以待,争取把更多的刑事案子消灭在萌芽”介绍出租车治安管理经验的文章,白副部长看后,用红笔在标题下重重地划了一道杠,批示五局开现场会,全国推广。在基层厉海的名字听多了,付厅长心头泛上找厉海聊聊的念头,看看到底是哪路神仙、大咖。今天路过政治部,见记者站的门虚掩着,就推了进来。

“我进来就在省厅机关。”

厉海的话,把厅长思绪拉了回来。

“哦?”付厅长思忖一下说:“你父母在什么单位?”

“农民,至今还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面朝黄土背朝天。”

付厅长微动了下身子,这有违常理啊。不过,马云说过一句话:一切皆有可能,脱口道“不简单啊!”

“一般。”

“凡自己说一般的,都不简单。一般一般,世界第三,”付厅长风趣道。

看来厅长还挺有幽黙感,厉海暗忖道。

“你经常在各地跑,说说,见的最多的人是谁?”付厅长换了个话题。

“公安局长,”厉海不假思索道:“我先后去过124家公安局,与局长们都聊过天,有的还曾彻夜长谈。”

“正的?”

“正的。”

“不对啊!我们省108个县、区公安局,加上12个地市公安局和厅直属的机场公安局,也只有121家公安局。”

“海关缉私局,铁路公安处、还有森林公安局。”

这几个行业公安局在省厅都有序列,比如铁道公安处是十处。虽然,行业公安实行双重领导,但,端谁的饭碗,听谁的召唤,不仅对打工者是真理,也同样适用于公安机关。公安厅没有给他们人事、钱物的饭碗,领导地位自然成为了空中楼阁。剩下来的业务指导,人家不请你去指导,你就不能好为人师,况且,公安厅自己也很忙。所以,尽管大家都是公安,但从省厅到下面县、市公安局开会,基本上不会通知行业公安参加,除非需要他们配合。直到去年,行业公安人财物全面与原单位脱钩,正式划入公安厅,公安厅才真正成为行业公安的领导。

付厅长释然了。随即涌上一个念头:这绝对是个有故事的人。

“来,再抽一支,”厅长把烟递过去。

“我细的烟抽习惯了,要不您随乡入俗来一支?”厉海拿出一包利群烟。

如果说常规的烟是粗壮的山东大汉,那么,细长的烟就是T台上拂柳般的模特,

付厅长点上一支,悠悠地吸了口:“淡!没劲!”

“你觉得我们公安局长这支队伍怎么样?或者说素质怎么样?”付厅长虽然与大多数公安局长交谈过,对他们也有一个初步的评价,但毕竟来这里只有四个多月,而且,也不可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公安厅,尽管他是厅长。因为,作为副省长,还分管司法厅、***局、应急反应厅等厅局。作为省委政法委副书记,还联系省检察院、高级***、省武警总队。对上百名公安局长,说句实话,能准确叫出一半以上人的姓名就不错了。虽然,也有人直言不讳地反映了一些局长们的真实问题,但,这年头,说真话的人毕竟像大熊猫,稀少!而且,反映到的具体的人和事,还有走私个人感情好恶的可能。厉海在厅里工作多年,现在又是部里的人,公安局长队伍情况熟悉,没有多大的利益冲突,如果会说真话,相对来说看***客观一些。这对自己全面地了解公安局长这支队伍的真实情况,非常有必要。州县安,天下安。如同没有蒙哥马利就没有诺曼底登陆那样,州县要安,绝对不能少优秀的公安局长。

二战时英国首相丘吉尔有个习惯,再忙也要洗澡,然后,***地在房间踱步。到白宫求美国援助,正当他在房间踱步时,有人推门进来。进来的人是美国总统罗斯福。见丘吉尔***,欲退。丘说:“进来吧!总统先生。大不列颠的首相是没有什么东西对美国总统隐瞒的。”厉海本想说这个轶事,作为自己的态度。但,到了嘴中,说出来的是另外的话:“厅长,想听真话?”。

“你说呢?”付厅长不露声色。

“那好!三分之一是优秀和称职的。三分之一勉强合格,还有三分之……”厉海收住了话题。

“继续!”

“有一个公安局长,姓叶,爱好是杀猪。在任八年,最大成绩是杀了3800头猪。一些科所队长为了满足局长的这一爱好,在他下来检查工作时,特意准备了大肥猪,让局长一展身手。一个人如果对一项工作执著五年,就可以说是内行或者是专家。可是这位杀猪匠,八年了,没有一次是一刀毙命,需要其他人补刀。”

厅长知道这事,说:“这事发生在广东韶关。个例,没有普遍性,反映不出这支队伍的真实面貌。而且……”

“有点不靠谱”厉海笑着接过厅长的话题:“3800头,一年平均450头,一天1.2头。这哪里是公安局长,分明是职业的杀猪匠!可是,很多人相信啊。这个局长判刑已十来年了,现在把‘杀猪局长’百度一下,如潮的信息扑面而来。”

先说千里之外而且是多年前像渗过水葡萄酒的事,分明是试探。厅长波澜不惊道:“请继续。”

厉海喝了口水:“前几年,部里组织一批公安作家到东北采风。最后的行程是到海参威,从牡丹江出境。当地的市公安局长尽地主之谊,为作家们设宴接风。酒过三巡,局长站起来说,‘弟兄们,明天你们就到海参威溜达了。那疙瘩没有什么好玩的,好玩点的一是赌,二是嫖。上个月,兄弟过去赢了一万多点美金就回来了。小赌贻情,大赌伤身。还有嫖,千万不要当冤大头,五百元一个,人民币。’大家面面相觑。我们的领队是部里的宣传局长,当场说了句:‘局长喝多了,酒话不能当真,’回到宾馆后,宣传局长宣布纪律,两个人一个房间。个人不能单独外出。要维护中国警察的形象。”

“黒龙江距我们这里有二千多里。”如同骂人不带脏字的高手,厉海举的例子里,观点已尽在不言中。但,厅长想知道的是自己一亩三分地上的事,不过,他没有直说,拐了个弯表达自己的想法。

厉海当然知道厅长想听什么,喝中药需要药引子,正式比赛前得先热身,再说,药引子也是药啊。

“我们省有一个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外号‘茅台局长,’而且没有五年以上的不喝。有一位常去他家的老板,一次说漏了嘴‘他家里的茅台开一个专卖店,一点问题也没有。’有意思的是,这位老兄上台阶的位置是,”厉海停了下,“市局纪委书记。”

厅长的脸色难看起来:“你能告诉我是哪个分局吗?”

“这,”厉海迟疑了下,说:“根据中央规定,纪委书记任命必须经过上一级纪委。公安局的情况特殊一点,还得报省厅纪委。下面的影响这么大,我想他们应该至少有所耳闻,有责任和义务向您汇报。”厉海话题一转:“当然了,这种有损党形象的领导,也不是就我们公安机关一家,别无分店。那个市里有一个领导比我们的局长更厉害,‘拉菲部长’。只不过这仁兄运气不太好,十九大后,并没有传说那样升任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而是到省委‘三农’领导小组办公室当了排名最后的副主任。”

只说事实,不下结论。看来厉海不仅看透不说透,而且不让你抓住什么把柄。这在厅里上百名处级干部中还真是不同凡响。

棋逢对手,一局下来,双方都不会呜锣收兵。厅长决定再抛几个话题,多听点真话和耳目一新的见解。高手相遇,总想多来几个回合。

“厅里曾提出个奋斗目标,‘天下无贼’,你怎么看?”

“作为奋斗目标,没有问题。如同实现共产主义是我们的最终目标一样。不过,作为当前的工作目标,就有可能成为神话、童话,最后成为笑话。”

付厅长心头一悸,厉海真敢说啊。天下无贼,是上任厅长提出来,并配套实行了量化考核。他在调研时,明显感到大家各有话儿在心头,却又没有人说出口。

他欠下身子:“说说你的依据,可以吗?”

“意大利有个著名的法学家说过一百多年来被法律人奉为至理名言的话,‘刑法的威慑力,不在于严酷,而在于其的不可避免性。’这话绝对是真理,不过,什么时候成为现实,谁都不好划个具体的时间界限。只要你犯罪,就必然、及时地受到法律的制裁,现在可能吗?至少在一百年里做不到。美国警察个体素质比我们好,科技装备更是走在世界的前沿,他们的破案率多少?不到40%。《水浒传》中有个将二代,叫杨志,落魄卖祖传宝刀,叫价三千两银子,相当于我们现在三百万人民币。这么贵的刀去市井场所,且不说有没有人识贷,就是有,也拿不出这么多钱啊。如果去当铺,还有可能换到银子。做事不分场合,就好比‘恭喜’,用在有喜事的场合,皆大欢喜。如果在出殡场合,那就不是笑话而已了。”

厉海的话如同海滩上美女的三点式,观点看去是露了不少,但最核心的依然捂得严实。付厅长的脸平静如水,他知道不需要再说继续,厉海也会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厉海眼里闪过了一丝不屑,耳垂有点泛红。这是一个人内心激动的表现。

付厅长分析的没有错。关于天下无贼,厉海差点走麦城。

前任陈厅长在第一次机关干部见面会上提出公安工作最高的境界是‘天下无贼’时,厉海觉得这个提法有点新鲜,或者是生动。一个领导干部的公开讲话,只要有一二句话生动,给人以耳目一新深刻的印象,或者把深刻的道理用农村老太太都听得明白话表达出来,既出人意料,细一品味,又在意料之中,这个会就有收获了。好比一本杂志有一二篇文章值得看,这本杂志买来就物有所值。

天下无贼,很快成为了公安厅的工作目标。围绕这个目标,指标量化到各部门了。宣传处的任务组织中央驻省各新闻单位和省内的媒体进行舆论先行。组织处里制定方案时,厉海发现一些量化指标,连自己都无法接受。比如说群众对公安的满意率要达到95%,发案率要下降10%,当年的命案必破,积案实行招标,年内破案要达到90%。这不是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三年赶超英、美的大跃进吗?他随口说了句:“厅长来了没几天,公安厅有几个门都还不知道,就组织大炼钢铁了,真是天上人。”

没有想到在几天后的机关处级领导干部会上,陈厅长脸像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人民日报社论,说:“有人妄议厅党委方针,不与厅党委保持一致。”虽然,没有点名,但,厉海知道厅长十有八九是说自己。

一个多月后,厅政治部分管宣传的副主任找厉海道:“陈厅长来了虽只有两个来月,但变群众***为领导下访,特别是抓住中心工作不放松,全省公安机关作风建设焕然一新,你是不是写篇大稿扩大下影响?”

完成任务不难,但厉海不想写。这道不是厅长在会上敲打了自己一下,而是觉得还得看看效果巩固得如何。另外,他写文章从来不把领导当主角写,嘴巴上说不想被人说拍领导马屁,内心觉得领导是一个高危行业,今天你锁呐高亢吹的领导,一旦成为千夫所指的***分子,那自己的丑就丢大了,用现在的网络流行语来说,叫做“打脸。”所以,政治部副主任的工作布置,他一直让子弹飞。

以往厅长到基层公安机关调研,随行人员中,宣传处长是标配。陈厅长去天门市调研,办公室却通知宣传处副处长随行。看副处长喜上眉梢,想起昨天的晚报上有一篇署名龚安的小通讯《厅长下访记》,厉海内心如古代衙门大堂上悬挂的“明镜高悬”,什么都明白了。

虽然,隐隐的失落感在心中萌芽,但,厉海也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快。厅里年初定下来与省电视台合办“警界风云”的栏目要在警察节推出,主持人的人选,黄金段时间的***等等,都还没有尘埃落定。作为项目推进的具体牵头人,如果落下什么把柄,那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副处长对先有眉毛再有胡子,结果胡子却比眉毛长得快的职务安排,一直愤愤不平。

官场如同麻将桌子,一圈下来总要重新洗牌那样,一朝天子一朝臣。主要领导调整,干部队伍必然几家欢喜几家愁。对厅里紧锣密鼓的干部调整,厉海不抱什么希望,甚至产生去警察学院当老师的念头。流露出来的干部调整方案,厉海去筹建省警察博物馆,宣传处长人选是省电视台的法制栏目制片人、省委副书记的儿媳妇。尽管这方案还没有实施,但厅长这样的用人取向标准,厉海对自己的下一步的工作岗位,何止是失望。

此处不养爷,自有养爷处。处处不养爷,爷去投八路。厉海还没有去投八路,八路却找上门来。部宣传局对各省市、自治区的记者站体制进行调整,站长的人事关系全部划归部里报刊社。原记者站的站长五十有三,年龄超了八岁。《人民警察报》黄总编一直想挖厉海到报社,无奈几任厅长都不愿放人,一听说厉海要去筹建警察博物馆,趁机向厅党委指名要人。按照“欺下必定媚上”的黄金定律,陈厅长当然不敢反对。虽然报社的总编只是厅级,但这是一个能与部长说得上话的位置。陈厅长痛快地放人后,厅机关部门领导的调整方案几经难产,总算落地。不过,厅长自己也被调整了,成为了省公安厅历史上任期最短的厅长,十一个月零八天。去处是邻省分管农业的副省长。

这些涉及到个人的事情,与第一次见面的人就说个不休,绝对是智商低下的表现,厉海当然不会去犯这种低级的错误,思忖了下道:“朱元璋曾经说过,每天如果有两个大饼吃,他就不会造反。我党很多高级将领,参加红军的动机,开始非常简单,就是为了有口饭吃,后来是打土豪、分田地,接下去是保卫苏维埃,一步一步上台阶,最后才树立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的信仰。如果,一开始就对工农大众说什么为共产主义奋斗,你们要参加红军,我估计天空上也就没有工农红军将星闪烁了。”

厅长觉得厉海只说了一方面的现象。我党高级领导中,有不少出身于富二代,像邓小平、周恩来等等,有的当时已是高官,如朱德、贺龙。还有的在***内如同股市中的茅台股票,前途一路上扬,比如陈赓。他们参加革命起点,就是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这个信仰一旦确立,就像黄山长在岩石中的松树,一直巍然屹立。不过,厅长没有像对标准答案有洁癖的老师那样马上更正厉海的观点。善于倾听,是一种素质,也是一种修养,对领导干部来说,还是对下属的一种尊重。

“你听到过下面同志对厅里下达的考核指标有哪些意见?”付厅长的问话,很会找切入点。陈伯达出狱后,叶永烈采访他,如果开口便问你怎么会同林彪搅到一起,哪壶不开提哪壶,陈伯达什么话也不会说。叶永烈话题是,你怎么成为毛泽东的秘书?老夫子来劲了,话题如决闸的水。

厉海道:“厅里下达的百分之几的指标,只有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人,才想得出来。比如,对公安的满意率95%。以高通市为例,常驻人口90多万,外来人口一百多万,去年第四季度,受到公安行政处罚以上的有13万人次,按三口之家庭或秦桧也有三个朋友计算,那就五十来万。这还是一个季度的数据,一年呢?涉及到多少人?想想,这些受到处罚的本人或者其家庭、朋友对公安会满意吗?各级公安机关诸多老百姓送的锦旗中,有感谢公安机关把我拘留、罚款的锦旗吗?一面也没有。公安机关的两大职能之一是打击犯罪,把人家送进监狱甚至刑场,还要本人和其家属、朋友,对公安机关像人民币那样人见人爱,这不是扯淡是什么?还有,发案率要下降,在经济转型形势严峻的背景下,失业的人大量增加,三天没有吃,按照美国人文学家马斯洛的观点,就是共产党员为了生存也会去偷、去抢。刑事犯罪是社会各种消级因素总的反映,公安机关一家仅凭预防、打击能控制的住?这如同有困难找警察一样,挟泰山而越北海,公安机关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一连串的问号像“七九”微型冲锋枪的速射,密集而又直指一个目标。

付厅长点点头:“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们公安机关身上的包袱是太多了。不过,我们公安机关的工作总得要得到广大群众的认可,群众满意不满意可是衡量我们工作的主要标准之一。”

“您说的没有错,部里北大门影壁上的大字,就是‘为人民服务’。从这个角度出发,我觉得满意率就不是95%,而应该是百分之百。”

“哦?这与你前面说的有点矛盾。”

“这是一枚硬币的另一面。社会上公认有三大权,人事权、行政管理权、司法权,公安机关占到两个。行政管理,也就是我们的出入境、办证中心等部门的审批,出入有境,服务无境;办证随到随办,服务周到。对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实行零容忍,群众办事最多跑一次,真正做到变管理为服务,完全、彻底地地为人民服务。司法权的运用,宁可错放,也不能错抓。周总理当年向司法部门推荐看昆剧《十五贯》,要求政法部门的领导学况钟下笔重千斤,不要再出现判决后,申诉不断。从这两方面看,群众的满意度是衡量我们公安机关工作的最主要标准。”

“目前,对我们公安特别是在网上骂声不少,你怎么看这种现象?”付厅长道。

“说公安,骂公安,不见公安心不安,”厉海没有正面回答厅长的提问:“端起饭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真正在危难时刻,群众还是会说共产党好。”

“有意思。”付厅长道:“与《红楼梦》中‘说凤姐,道凤姐,不见凤姐想凤姐’有异曲同工之妙。”

厉海看了眼厅长,思忖:“看来厅长有文化。”

“还有破案率,”厉海停了下来:“您是刑侦专家,在您的面前谈破案率,关公面前耍大刀,我就不说了。有位作家说过,永远不要以你的业余去挑战别人的专业,因为你的所谓绝招只是别人的基本功。”

厅长笑了起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我倒想听听你这自称业余的看法。说实话,像我这样搞案子出身的人,眼睛很容易看到的就是案子,很少会跳出案子看案子。”

“你破过案吗?”厅长见厉海不吭声问道。

“到厅里后,就去派出所锻炼了三个月,后来又去一个山区县公安局挂职过半年副局长,接触过一些案子。”说到破案,厉海感到自己有点底气不足,面前毕竟是什么样的风雨没见过的刑侦专家。所以,不说破,而说接触。这好象一万元钱在银行,有钱人叫余额,老百姓叫存款。

“谈谈你的体会。”厅长看出厉海这个人有个性,不会顺着领导的话题转。但,今天聊天是来南江省后第一次感到如伏天喝冰水。谈兴正浓,不能冷场,于是绕了个弯。

“我有点想法不是很成熟,一直想找行家请教。今天遇到真神,那就抛砖引玉了。我觉得公安机关面临着三个层次的案子。”厉海点上一支烟,看了眼厅长。

“三个层次的案子?这提法新鲜。”厅长脑海中突然想起当年老人家的三个世界划分,不由精神一震。这厉海时不时就给人别开生面的感觉。

“一下也找不到更准确的提法,姑且用一下。皇帝是九五之尊,九为大。老百姓是以三为限,什么事情都不过三。”厉海觉得这个话题理应像胡适说的那样“七分证据,不说八分话”,但骨梗在喉,不吐又不快,于是先轻松一下。接着往下说道:“第一层次,包括但不限于传统的杀人、放火、***等暴力型案子,这方面,我们公安机关有丰富的侦查经验和技术手段,虽然没有达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境界,但是能从容应对。第二层次是科技型,表现为网络犯罪、金融诈骗等,开始我们有点手忙脚乱,毕竟我们侦查人员对网络、金融、税务雾里看花,不知道侦查的路径在哪。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很快从自由王国到必然王国。第三层次,姑且称之为冰山型。当前我们扫除黒恶势力虽然打掉了不少团伙,也打掉了一批保护伞,但,只是冰山的一角。从披露的案情来看,黒恶势力与党内的***分子,基本上属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市场行为。说句实话,这种低层次的黒恶势力,一个县级公安局就可以使任何一个黑社会组织全军覆没。根据我这么多年来的观察,真正的黒老大,早就像高手打麻将,闷头在做清一色一条龙的大牌,不屑碰碰胡之类的小牌。也就是说,现在大家印象中的黒社会打打杀杀,贩毒、介绍或者组织卖淫、开设赌场等等,已基本与他们无关,因为原始积累他们已经完成。他们头上有了一顶或者几顶红帽子,在他们的地盘上,没有什么民愤,因为他们窃取的是国库。他们在寻找党内代理人的同时,也在培养自己的人。我见过一个当地的老大,有意识地从资助的中学生中,物色读书好,没有不良爱好的送他们上警校,帮助他们在学校入党,毕业后又通过自己的关系网,使他们快速地成为科所队的领导,经过十多年的苦心经营,有的已经在要害部门站稳了脚跟,甚至正成为我们的培养对象。这些人,官场口碑还不错,也没有什么贪腐的传闻。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再通过***裸的金钱交换、权钱交易来聚集财富。像互联网里的暗网那样,有常人所不知的金钱来源渠道。一到关键的时候,就一夫当关,保护老大过关。低层次的黒恶势力,已经动摇了我们一些地方的基层政权,甚至控制了基层政权,进而危及到我们的政治安全。这已经非常可怕了,如果再出现像辽宁那样大面积的全国人大代表贿选事件,直接就瘫痪了省一级的人大组织,那,我们的政权真的是岌岌可危。”

付厅长神色凝重,作为资深的打击有组织犯罪的专家,清楚厉海并非在危言耸听。香港回归前一年,他刚从中国刑警学院毕业进公安部。下基层锻炼回来,就加入香港回归后黒社会流向的调研。在香港,他见过黒社会的老二。温文儒雅,像个大学教授,根本不是印象中的一脸横肉,手中转动着两个大钢球,身体上左青龙右白虎的江湖大佬。经年累月的办案,他也知道一些人积累了天文数字的财富,但司法机关对他们却无可奈何。因为从当时的法律、法规来看,国有资产成为私人财富的过程,完全合法、合规。窃国者得封候,他们为了保住既得利益,还在争取更多、更大的政治话语权。有的地方党政领导选举,黒马杀出。表面上有这样那样的原因,其实背后总有看不见的手在操控,以保证他们的人占据权力的制高点。一个警界的文人能有如此的政治敏感,实属不容易!

“那你觉得在第三层次上打击犯罪,保卫我们政权的安全,突破口在哪里?”厅长启发道。

“这,我倒没有去仔细想过。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狐狸的尾巴不可能不露出来。不过,要抓住狐狸的尾巴,我们也要做大牌,做清一色的一条龙,不能急功近利,把好牌打烂了。”

这时走廊上传来纷乱的脚步,有人在门口叫道:“厉海,吃饭了。”

随即门推开,一个脑袋伸进来,见厅长在里面,吐了下舌头,缩了回去。

付厅长笑了下:“一块吃饭去,我请客。”

公安厅的食堂,分成三块区域,厅领导、处级、科级以下民警。虽然没有竖着“非厅级莫入”、“非处级莫入”的牌子,但如同国境线,没人会越境就餐。人,总的要有点尊严。有人带着你进去,那又另当别论,相当于你有了护照,可以合法的进入他人的区域。厉海知道如果跟着厅长走,后面必定有一串目光追随着自己。于是说:“厅长,真不好意思。岳父住院,我得去医院顶替下岳母,让她休息一下。”

面子被拂,厅长心里却没有一丝不快。

有的人听说领导请他吃饭,哪怕父母在医院快咽气了,也屁颠屁颠地赴宴。一个心中没有父母位置的人,很难想象会把人民放在心中。厉海在厅长的心目中的好感又增了一分。

红与黑---较量

  • 作者: 徐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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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两条线交替进行,明线是以侦破一起服刑罪犯指挥杀人案子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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