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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这三天，周建文表面上看去风平浪静，内心却像鸭子浮水，一直没有停过。人命关天，公安总得要查，李刚在案发后第二天找过他，说话很客气：“有件命案，可能与启明有点关系，他昨天有没有回来过？”

见周建文一时无语，李刚道：“周总，别多心。例行公事，我们总得把事情搞清楚。事情清楚，下步怎么走，才有方向。”

周建文道：“人，确实回来过回家不到十分钟就走了。等下我把家里的监控给你拷一份。李局长你放心，启明真的做了什么违法的事情，不用你们动手，我送他到到公安局。”

李刚说：“周总的觉悟我很佩服，上次启明酒后冲动犯了点错，你亲自把他送到公安局投案,这连青江市的万副局长都说你有觉悟。”

周建文心中苦笑了下。那次儿子闯祸，不送去，就无法收拾局面。被打成重伤的人有个叔叔刚从武警总队副参谋长位置转业到青江市公安局当副局长。万副局长打电话高通市公安局长：“我不管他的老子是谁，你们不抓人，我自己带特警过来。”万副局长分管特警，特警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曾经是他任机动支队支队长时的兵。

周建文没有乱了阵脚，每逢大事必请相关的内行进行讨论，筛选出最佳的解决方案。经过公、检、法三家办案骨干背靠背的研判，第一步除了投案自首别无选择。武警内卫和公安的关系太紧密了，万副局长在省公安厅有的是人脉。他咬住不放，下一步就无法走下去。当然，这一步迈出去，接下去操作的空间就出来了。事实部分动不了，罪名可以选。按情节应该定寻衅滋事，量刑在五年左右，定故意伤害，投案自首再加上得到了受害人的谅解，判了三年。

这次可不一样，现在全国扫黑险恶风声正紧，人死了，又是主犯，启明还在服刑期间，如果靠上黒恶势力，那十有八九小命就没有了。唯一的儿子如果没了，人生也就没有什么意义。周建文最担心路上被公安截住，所以，天天提心吊胆。

到了晚上七点，电话来了：“周总，我们已到了亮马镇。”

周建文舒了一口气，儿子基本安全了。那地方是青甘旅游大环线上的一个小镇。再往前一百多公里，就是新疆。散落在两旁公路的低矮房子，除了旅馆就是饭店，公安只要没有接到协查通报就不会去查旅馆。周建文自信公安不可能知道儿子的逃亡路线。开车的人是特种兵出身，如何避开关卡是他的专长。

“小方，辛苦你了。今晚你们就住在那。明天一早，你马上赶到新疆农十八师。具体找谁，我会发微信你。”

新疆那地方，虽然地域广袤，人烟稀少，但检查站密度很高，不像内地没有重大的国家级活动不检查来往的车辆。任何一辆进新疆的机动车必查，所有的人必须核对身份证件，真正的没有合法的证件寸步难行之地。

周建文仰在沙发上长吐了气。思忖了下，拿起手机：“你现在起草一个文件，任命方向明为新加坡公司的副总经理，落款时间提前四天，明天一早就发下去。”

儿子不能回来，方向明也不能回来。

周建文打开微信，从联系人栏中找到“远方”，头像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凝视着头像，周建文心中感慨万分，因果报应，世界上还真有这事。

十多年前的往事，渐渐地浮现眼前。

人民日报的两位记者来高通采访周建文如何坚持走共同富裕道路的通讯。采访结束后，高通市委书记在城里设宴招待记者，周建文陪同。

晚饭后，市委书记说：“周董，接下去的活动你安排一下。”

如果在集团公司，自有公关部长去落实。现在只有自己去落实书记的指示。

接待上面来客，那年代有句顺口溜：饭吃好后干什么？抱着姑娘转一转，转完以后干什么？找个美女按一按。去泡澡？现在不是冬天。去酒吧？晚上酒已喝了不少。足浴，自己倒是喜欢，可是年经人不一定喜欢。打牌？如果这两记者是四川人，那好办，有句俚语“飞机到了成都的上空，就听到了一片麻将声。”但，他们不是四川人。去夜总会倒是不错的选择。中国的酒文化中划拳，看去粗俗，但有科学的成分，放开喉咙吼个不停，肚子里酒气像高压锅打开减压阀，源源不断地往外泄，人就不容易醉。晚上的饭局，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可能像大排档那样“哥俩好啊，六六啊”吼个不休。去夜总会唱歌，不仅可以快速地醒酒，而且也有文化。

周建文打了个电话：“城里哪家夜总会最高档？”

这方面，他真的两眼一抺黒。

“和天下。这几天来了一批俄罗斯的小姐，特别火爆，”公关部长道：“要不要我过来安排？”

“不要了，”有熟悉的女人在边上，玩起来大家会拘谨。

“你马上去订一个最好的包厢，把包厢号发我就行了。”

夜总会豪华的包厢里，俄罗斯小姐风情万种，也很开放，但身上味道太难闻。廉价的香水味和腋下浓烈的狐臭混杂一起，尽管有空气清新机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仍令人窒息，再加上语言不通，无法交流，记者如坐针毡。周建文马上叫妈咪换人。袅袅亭亭的江南女子，不像外国妞“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温柔月光洒进了记者的心田，包厢内的气氛像春天的小草蓬勃起来。唱歌、喝酒、玩骰子你方下场我上场，玩的不亦乐乎。

门外通道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叫骂声，接着响起了女人的尖叫声。

记者停止了玩骰子。包厢门突然推开，一个衣衫凌乱的年经女子仰面朝天倒在门口的地上，二三个男的对她不停地用脚踢着，嘴中骂道：“臭***，给脸不要脸！”

记者看不下去了，上前道：“住手！”

“关你屁事！”

“打人是犯法的。”

一个年经男子走过来，对记者“啪”地一个耳光：“打你又怎么了？”

周建文坐不住了。打姑娘，他可以不管，但，当众人的面，动手打他的尊贵客人，可忍孰不可忍！

他上前，不由分说对打人的年经人一个巴掌：“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

几个年经人围了上来，这时四五个保安冲过来，把双方分开。

记者拿起电话报警。其它包厢里的人也纷纷出来看热闹，通道上乱成了一锅粥。

见警察迟迟不到，周建文知道再在这里呆下去，不知道下面还会发生什么。于是拉着记者准备离开。

几个年轻人横在通道，一个说：“想走？警察没有到，你走得了吗？”

另一个人阴阳怪气道：“警察很忙。”今年，网络上流行语是“杜甫很忙。”

周建文朝保安看了眼，希望保安出面解围。保安背着手，走到边上去。

见保安走开，几个年轻人将周建文几人团团围住，正准备动手，周建文黒下脸，冷冷道：“等等，你们让我们走，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如果，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你们连哭的眼泪都没有？”

他在说这话之前，已在手机上按下紧急信号的键。他相信，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卫队按着手机定位，最多十分钟就能赶到这里。但，他还是不想让事态扩大，能息事宁人还是息事宁人。

见周建文脸色冷峻，脸上凝聚着杀气，几个年轻人愣了下。

周建文见状，拉着记者的手离开。这时，倒地的姑娘突然抱住周建文的腿：“大叔，救救我！”

这时，大堂经理跑了过来。看了眼周建文，脸上浮起惊异，附在打记者的年轻人耳边：“这个人好像是江南集团的老总周建文。”

周建文在高通市可是妇孺皆知的人物。市民可能不知道市委书记姓啥，周建文名字可是如雷贯耳，尽管大多数的人不知道周建文长得啥模样。

那年轻人不由一愣。大堂经理赶忙对周建文说：“你们走吧！”

周建文走不开，姑娘死死地抱住他的腿。看小姑娘眼中乞求的无助眼神，周建文知道不带她走，她今晚的的结局会很惨，心中不由一软，把她扶起来。

“你不能带走她。”年轻人阻止道。

“她是我的人，”周建军文情急之下说道。

“你什么时候与这臭***上过床啊？给你脸了，你不要脸，那就是你的骨头发痒了。弟兄们，上！”

这时，看热闹的人群突然被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朝两边冲开，五个精壮的平头青年人冲了上来，眨眼间就把周建文围在中间。

其中一个“’啪”地一个立正：“报告董事长，一分队奉命报到，二分队已在路上，请指示！”

周建文眼神恶狠狠地扫了下有点慌乱的几个年轻人，冷冷道：“给他们松松筋骨。”

众人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那几个年轻人都已倒在地上，有的抱着腿，有的弓着腰，嘴中发出痛苦的声音。

周建文拉着姑娘的手，和记者一起昂首走了出去。来到大堂，四五个保安伸手拦住：“没有买单别想走！”

保安话音刚落，两个小平头，身子一晃，拳脚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音响起，保安们倒在地上。

这时，三个穿警报的人不知从哪冒出来，有的手持甩棍，有的拿着手铐，叫道：“扰乱公共场所，聚众斗殴，手抱头，都蹲下！”

围着周建文的平头们怔了下，眼睛朝周建文扫过去。

“他们冒充警察，”周建文咬着牙道。

今晚，他真是气死了！警察如果及时出警，今晚的事情也不会到了差点出洋相的地步。

三个穿警报的瞬间被扔到一边。

周建文扫了下富丽堂皇的大堂，从嘴缝中嘣出一个字：“砸！”

一个连客人起码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的场所，不配存在。

大堂其实没有什么东西可砸的，几个人一样高的花瓶瞬间粉身碎骨。吧台上的电脑、电话机也四分五裂。收款的小姐尖叫着，四处逃窜。

周建文走到门口，收住了脚步。

四五个手持微冲的警察站在夜总会的门口。马路边上停着一辆喷有“特警”醒目白字的依维柯，警报声音从不同方向狂叫着，由远而近。

眨眼间，二三十名全副武装的警察，将周建文一群人包围起来。有几个上前欲扳着平头的手，准备上手铐。可是扳了几下，如同扳粗壮的钢筋，脸涨红了，也没有把平头的手扳到后面。

这时，门口走进来市公安局治安大队的大队长李刚，一看是周建文，忙快步上前：“真的是您啊！有人告诉我周总在，我还不相信，对他说江南集团的夜总会比这里更有档次，怎么会到这里来？”

李刚朝警察们扬扬手，警察像潮水“哗”地退下去了。

周建文朝李刚拱了下手：“明天请你吃饭。”

见周建文他们欲走，李刚伸手道：“您可以走，但这姑娘要留下。还有，您的手下也不能走。”

“为什么？”周建文阴着脸道。

“这地方太黒了，你们公安怎么回事？我们的生命受到威胁，报警了一直没有人出警，你应该先查你的手下，与夜总会有什么交易。”记者气冲冲道。

“这位是？”

“市委书记的客人。你可以打个电话证实一下，”周建文道。

“周总，您别生气。姑娘呢，因为今晚事情她是当事人，我们总得要查清楚事情的起因。还有，你的手下打了我们民警，我不说你们是***吧，我也总得查一查是不是里面有什么误会，也好对弟兄们有个交待。”李刚看了眼一片狼藉的大堂。

“姑娘呢，我不会让她留下的。我的手下，你要做笔录，应该配合。但，不是到你们派出所，明天到我们集团来。”

说完，周建文带着大家扬长而去。

李刚苦笑了下。周建文已惹不起，市委书记更加惹不起。他相信周建文没有必要拉着大旗当虎皮。领导饭后参加活动有所不便，叫老板去安排客人去活动是常态。

一到集团，周建文叫来接待部长：“给这姑娘安排住的地方。”

姑娘突然“扑通”跪了下来。

大家都愣住了。周建文很快把她扶起来。

夜深了，可是周建文迟迟无法入睡。这口恶气不出，以后还怎么混。不过，也觉得自己今晚过了点。至少，警察不能打，还有砸大堂也没有必要。明天派人去把应该付的钱付了，应该赔的赔了。

闭上眼，正准备入睡，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警察为什么没有出警？自己要走时，又突然冒出来。看样子，警察就在边上。作为省人大代表，他知道公安对110报警的承诺，市区是三分钟，而且着装必须规范。这几人帽子都没有戴，应该一直坐在车上等。明天安排人去查一下，这家夜总会与公安关系深到什么程度。还有，那几个年轻人如此嚣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第二天下午，周建文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这家夜总会的老板叫洪新根，在高通也算是个大老板，一直来不服周建文。那几个年轻人，头是洪老板的外甥，他看上了刚来当夜总会包厢里做公主的新疆姑娘，起先在包厢动手动脚，差点把小姑娘的***都脱了下来，后来又强行要带出去过夜。动手打记者的就是他。不过，他为张狂付出的代价也最大，断了三根肋骨。警察的情况，正如周建文分析的那样，出警了，大堂经理知道他们会将双方带到派出所做笔录，这样的话，老板就丢面子。毕竟到了派出所，理亏的是老板的外甥。于是对警察说是洪老板的外甥，现在局面可控。警察正要回去交差，大堂经理给他们一条中华烟后，请他们在车上等会，万一事态失控，方便处置。

情况清楚后，周建文觉得毕竟打伤了人家的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准备破财消灾，叫公关部长带五十万元的支票去”和天下”夜总会，算赔偿大堂被砸的损失和对伤者的经济补偿。当时部长还嘟哝了句；“撑死了也就五万元钱。”

没有想到洪老板当场就把支票扔在地上：“我们没有周老板财大气粗，但是也不缺这点钱。”

下午的《青江晚报》和晚上的电视社会新闻栏目都报道的这起治安事件，说是什么恶势力在公共场所打砸，嚣张的连出警的警察也打。很快网上出现了大堂一片狼藉的照片，还有医院的伤势的诊断书。次日，派出所警察带着传唤证来到了江南集团，带走了四名卫队的成员。

出人意料，周建文保持了沉黙。好像这起打砸夜总会的事情，与他风马牛不相及。

三个月后，省公安厅扫黄机动支队异地调警上百号人，晚上十点多时，突袭了“和天下”夜总会，当场带走了八十多人。过了几天，省城的报纸、电视同时报道了公安查封了涉黄、涉毒的“和天下”夜总会，洪老板也被刑事拘留。再过几天，辖区的派出所长、分管治安的副所长以及一名警长被青江市纪委“***”，说是保护伞。有传言是周建文策划了这次扫黄，他派人去夜总会秘密收集了黄赌毒的证据。周建文对告诉他的人笑笑说：“这也太抬举我了。公安厅又不是我开的。那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

新疆姑娘，是***尔族人，名字叫阿依慕，译成汉语，意思是“月亮的女儿”。高中毕业，出门打工第一天就受到了***，如果不是周建文出手相救，在高通市的结局可想而知。周建文本想给她在集团机关安排一个好的岗位，没有想到这姑娘提出当保姆，侍候周建文的老娘。老太太被伺候的天天笑容灿烂，孙女，孙女叫个不停。周建文读中学的儿子也“姐姐”不离口。家里两个最重要的人这样叫了，周建文认了阿依慕为干女儿。

半年后，阿依慕突然对周建文说：“干爸，我哥从部队转业了，要我回新疆。”

“能不回去吗？”

“不行！我哥说了当兵多年，没有办法照顾我，让我受苦了。现在回来了，我不在他身边，他不放心。”

阿依慕回新疆后，周建文每年过年给她寄上一万元的红包。干女儿也时常寄过来葡萄干、天山雪莲等当地的特产。从阿依慕的电话中，周建文知道，她的正团转业的哥哥在农十八师公安局，由于师长是他的老领导，一二年就上一个台阶，很快就成为副局长。现在，她们那里边贸生意很红火，她也在学着与哈萨克斯坦商人做生意。周建文打开地图看了下农十八师所在的位置，通往中亚最大的口岸就在十八师的地盘上，与哈萨克斯坦相连。周建文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地方可以建一个窟，万一有什么不测，就是一条很好的逃生通道。有了这个想法后，他尝试要阿依慕做一张当地户口的身份证。当时，也不抱多大的希望，只是看看阿依慕在那里的关系到底有多深。没有想到一个月后，阿依慕给他寄来了身份证。周建文没有到公安局验真假，而是悄悄地到外地银行办张一卡通的银行卡。他知道银行的验证糸统与公安的居民身份证数据库是相通的，银行的验证能通过，说明身份证是真的。结果，让他喜出望外，身份证货真价实。这说明阿依慕的哥哥对这个妹妹感情真的是非同一般。去年，阿依慕的哥哥成为了公安局的一把手。

这时，手机响了。周建文从沉思中走了出来。

“周先生，省公安厅已通知青江市委，高通的公安局长省厅有考虑。这说明，我们托的关系起了作用。公安局长人选，我们市和青江市现在都作不了主，就等于那几个竞争对手都没有戏了。”

“消息确切吗？”周建文尽量掩饰住内心的喜悦。

“绝对正确。最多一个星期就会下文件，先公布市委常委，然后由我们市人大走法律程序，任命为公安局长。”

老天有眼，保我周家香火不断。公安局虽然是人民政府的，但，大事小事局长说了算。局长是自家人，就等于公安局也是自家。

周建文刚拨通阿依慕的电话，就传来了甜甜的声音：“干爸！”

“阿依慕，最近好吗？”

“好！干爸，你什么时候来看看我啊！我们都快十年没有见面了。我哥哥说过好多次，你是我们家的恩人。到新疆来，他会以最隆重的礼节欢迎你。’

‘谢谢你哥哥。干爸现在有一事请你帮忙。”

“您吩咐就是了。”

“是这样的，你那不争气的弟弟最近闯了点祸，与人打架，把别人打伤了。我让他到你那避下风头。你能不能先给他办张临时身份证？名字要换一个，地址最好做你们那的。等会，我叫人给你打十万元钱过来。”

“干爸，太见外了。钱千万不要打过来。”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要欠人情账，再说也不能让别人白帮忙啊。你最好今晚就同你哥哥说一下。明天我会派人来找你。”

“这事，没有必要同哥哥说。他虽然疼我，但这种事情让他知道，反而不好办。上次给你办的证，我就没有让哥哥知道。公安局的人都知道，我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会为我去摘。我去公安局办什么事情，就等于我哥哥要他们办什么事情。这事，您放心吧。”

事情一顺百顺，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地好好地睡上一觉。

第二天清晨，江南镇好像还没有睡醒的年经人，显得安静。周建文驾驶着“奔驰”越野车恢复中断四天的巡视。他有个保持十多年的习惯，除非天气特别的恶劣，每天早晨六点都要自己开车一个小时左右，沿着江南镇转一圈。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江南镇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悉，也都浸着他的心血。反正一圈转回来，就好像沐浴后精神焕发一样。

今天一圈转完后，周建文没有回家吃早饭，而是沿着盘山公路，一直开到壶山顶。

山顶上建有一座镇电视转播塔。站在山顶，凉风徐徐拂面，眺望山下栉次鳞比的村庄和工厂，周建文闭着眼也知道每一片区域里有什么。东边是工业园区，里面的三个上市公司，撑起一百多家工厂几百亿的产值。北面是影视基地，以民清建筑为主的十多个拍摄景区，每年有上百家摄制组在这里演出三生三世的爱情和消灭了成千上万的日本鬼子。西边是中国第二大的红木家具城。这里虽然四面环山，最高的壶山也不过是一百多米，别说红木，就连上百年的古树都难找。无中生有是南江经济发展的一大亮点，中国水晶城、中国皮革城、中国轻纺城等等，都不是原材料产地，但都成为了行业国内第一。江南镇不产红木，崛起一座红木家具城，非常自然。南面是镇的政治、文化中心，一幢幢现代化建筑拔地而起，几百栋树木拱卫着的黄色别墅与蓝天和谐共处。作为地标建筑的江南五星大酒店，像大哥带着一群弟弟妹妹那样，周边是几十家星级酒店。据说，星级酒店的密度除了东莞，就是江南镇了。极目远方，炊烟若有若无，一片片土地上依然回旋着农耕牧曲，那是供应省城的有机蔬菜基地。

光鲜的面子，足使西部的不少地级城市自叹不如，里子更是厚实。从幼儿园到职业技术学院，不同层次的教育体系完备，医院每个星期都有省城三甲医院的著名大夫来这坐诊。通用机场里停着十来架直升飞机，平时观光、婚礼出租，应急时可以送危重病人到省城的大医院和救灾指挥。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十来万本地居民和二十来万外来人口，已经迈过小康的门槛，正大步地走在中康的大道上。

江南镇虽然是高通市下属的一个镇，无论哪方面都不亚于一般县市。国家对超大型的经济强镇要撤镇建市，年底前就要公布。到那时，就成江南市。今天，站在山顶上，周建文内心突然涌上君临天下的感觉。北欧的冰岛，一个国家不也是这点人口吗？

马路上的车多了起来，像蚂蚁一样的人群正陆陆续续步入各家工厂。新的一天，正式拉开了大幕。

周建文心情愉悦，开车下山时，居然吹起南斯拉夫电影《桥》插曲的口哨。二十多年没有吹了，今天一吹，居然仍然那么地流畅、欢快。

车子进入镇的大街，不断有人向周建文打招呼、问好。

镇中心的巨幅电子屏幕，滚动出一行血红的字：周董事长语录，共产党好！总书记好！沿着八八战略干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