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现在才是何禾唯一头疼的问题。

她跟自己的房主协商，把已付定金的房子转手卖出，再凑齐首付，买下一套安顿自己和孩子的房子。去年起。这个城市对外人才引进，人口迅速扩张千万。新涌入的***抬高了房价。房价现在已经涨至她工资的两倍了。她越来越被房价套牢，几近窒息。她现在需要房子，不是比喻意义上的房子，男人或者某种安全感，她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孩子在名校附近，一个能给长大的孩子多一个自己房间的两居室，还得精装修，她讨厌工程。还得不要太高层，她恐高。刚付下定金的房子，她不喜欢，她太冲动了，一反悔，就多赔了5万块。租房子也受够了，搬来搬去的，也不敢添置什么大件家具，一搬家就得把语茉的那些零碎，那些娃娃，多打包出来好几包东西。以前不是没有考虑过买房，几次都是这样那样的原因，让她不得不放弃。几次买房经历，每一个交易对手，都比她狡猾，比她凶险，尖牙利齿，不放过每次撕咬她的机会。撕咬的标的是她不断缩水的钱。每一个回合，她的钱都像游戏里迅速下降的血值一样惨不忍睹。

她越是担心，越像红了眼的赌徒，越是拼命攥紧仅有的筹码，孤注一掷地选择全部押上。

以现在的房价，她考虑的学区房，她能考虑的公积金贷款，商业贷款全加上，她还差20万，一想到手里还握着个烫手山芋，出手的那套，损失5万块，也是割肉，就算她再怎么心疼，那颗雷还排不出去。她已经在各大中介挂户了，可现在的行情是一手房看多，二手房看跌，无人问津。轮番轰炸的中介电话，只是收了她的房源，承诺了优质高效的服务，强调了自己的佣金，房子依旧还是房子，何禾需要的是现金，一大把的现金，杯水车薪的一笔钱，救急不救命。

而生活虐她的不只是钱，如果钱仅仅是数字，那么男人就是一种更凶猛的算计，斗智斗勇的狩猎游戏。自打她离婚后，她生活周遭，突然就多了各色男人的追逐。那些曾经的男同学，工作中遇到的工作伙伴，甚至包括微信上素昧平生的网友，像是预谋好的一起对她围追堵截。她不时觉得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像一只垂老拖着幼崽的母兽，在小心翼翼的躲避开那些围捕自己的猎手。这些猎手使用各种围捕手抖你，或撒网，或抛饵，或渗透，或阻击，让她防不胜防，处处谨小慎微。她想爱，不能爱，不敢爱，她可以狠心做到绝情，她可以运用智慧，在被狩猎的游戏里保持平衡，进退自如，毫发无损。她一度有点厌恶那些所谓的爱，打着各种幌子，不断伸出的索取的手，要从她身体里掏走点什么。她一度有些恐惧，那些所谓的爱，会成为束缚她的镣铐。她战战兢兢，不敢走神，生怕一不小心，会误食那些精美的饵，然后那些饵会在她身体内长成一根巨刺，在她逐渐愈合结疤的内心深处再狠狠地刺上一下，痛感神经的阈值，她已经提高了，或者说已经麻木了，但似乎还远远不够。以前她还会在内心深处去咒骂前夫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似乎这样才能转移自己的情绪，但现在不会了。

钱的大部分缺口，还是得张口借钱了。何禾有一个亲哥，早些年就下岗了，这几年经济情况也不好，时不时还得何禾照应呢。至于向朋友，这年头，谁家不还贷月供呢。而且借也不是个小数，还款周期也说不上，怎么好意思张口的。借钱都是抹不开脸的事，面皮薄的何禾，又自尊心特强，一看到备忘录里，付首付的日期一天天迫在眉睫，何禾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她借钱的事，还不能在公司上班的时候，让同事知道。下班后，找个路边的快餐店，开始拿口红在餐巾纸上，一笔一笔，罗列有可能借钱的金主爸爸。内心直播一场现场辩论会，A，请借我钱支持我，支持的原因有以下三点。B对方辩友，我方强烈反对借钱给何禾。反方辩友的声音在何禾的心里始终更强势，她的负债率太高，她的还款能力一般，太容易说服自己被否决借钱了。而正方的理由，又微乎其微，毫无说服力量。我离婚带娃，我们是朋友，我们以前上学就认识，我们一起共过事。我要买房子，还得是精装修的学区房。凭什么？何禾问自己，凭什么？

何禾打了一圈电话，自然毫无结果，那一圈的朋友，全部拒绝了何禾的借钱请求。连拒绝的原因，也是清一色的一致，像是商量好的，具体的说辞，也在何禾意料之中，无非是，我最近家里有个什么事情，经济也是周转不开，过几个月，等我手头宽裕了，我给你。也不催你，你慢慢还。明明钱还没借出一分，偏偏显得豪放大度，没借钱先让对方欠自己一个大人情。何禾能说什么呢，即使是情理之中的拒绝，也还得客客气气的表示感谢。望着餐巾纸上，用口红打了叉逐一宣判***的名字，个别死缓的打个问号。想想最后期限，何禾又迅速的拨出了下一轮电话。电话一接通，通常是寒暄，何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柔点，舒缓点，叙旧或者别的轻松话题，对方态度也是一贯的配合得体。当何禾一咬牙，狠心把抛出借钱的话题后，如沐春风的聊天气氛顿时会出现一个小小的停顿，随后这短暂的小小尴尬就被转移，随后就又是轻松愉快的聊天，不会持续很久，何禾说完感谢，跟对方彼此就互道再见了。

还有一批可以预见能借到钱的金主，何禾并没有一开始就放在第一批优先考虑级，因为何禾清楚，还那几个钱，是很容易的，甚至是不需要还的，但正因为容易，她要付出更多。她不想做这些违心的选择，不愿意为此付出自己不想承担的代价。她需要的是纯粹的债务，而不是打着债务名义的，某种其他交易。她不擅长交易，房子上的，还是情感上的，她厌恶交易。

小说《别哭小姐姐》 03 交易。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