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言

再度与纪念重逢，是在一场华灯璀璨的酒会之中。她身着顶级时装，姿容美艳至极，虽未涉足娱乐圈，却无一丝半点附庸风雅之态，反倒以其卓尔不群的气场，令人一眼便知非寻常女子可比。我凝视的目光几欲粘附于她身上，这份近乎痴迷的注目在此刻的大厅中并不显突兀，只因周围众多宾客亦在暗中瞩目她的身影。

此刻的她，与记忆中的那个她已截然不同，恍若脱胎换骨。

「小乔，随我一道去敬杯酒吧。」老板言罢，示意我紧随其后，与那位嘉宾攀谈。我素以口才出众、善结人脉著称，屡屡为公司揽获巨额订单，故而深得其倚重。然而今夜却有所不同，他欲结交的业界巨头，恰是我昔日的恋人。念及老板平日待我不薄，纵使为业绩计，我也断不可恩将仇报，伤其颜面。

「老板，我这等微末之辈哪有资格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还是您亲自出马更为妥当。」我强挤笑容，婉言推托。

「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语言，小乔你这副俊朗模样可比我这张老脸养眼多了，没准儿能博得青睐，下半生……」他意味深长地抛来一个男人们心照不宣的眼神。

我心中暗自叫苦，若是真被她看中，恐怕不止我的下半生堪忧，老板您的晚年幸福也怕是要泡汤。尽管我再三推诿，终究拗不过老板的坚持，只好硬着头皮，随他一同走向纪念，举杯致意。

她轻轻抬起眼帘，瞬间捕捉到藏匿于老板身后的我，我顿时心跳如擂鼓，紧张之情难以言表，却又在心底深处期盼着她的反应。然而，她却泰然处之，接过了递来的名片，只是淡漠地一瞥，随即将其随意抛给身后的助理。

「拉入黑名单。」她冷然下令。

老板闻言一愣，急忙挽留已然转身欲离的纪念：「纪总，这是何意？」

纪念的助理适时介入，巧妙地将老板带离，随后，那风姿绰约的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目光直视我，语带讽刺：「原来贵公司竟接纳如此人物，试问谁还敢与你们共谋合作？」话语中的羞辱之意显而易见。

面对此番羞辱，我唯有强装镇定，微微点头，以苦笑回应：「纪总所言极是，在下铭记于心。」

老板瞬息间醒悟过来，脸色由白转红，颈项涨红，恶狠狠地朝我投来一记凌厉的目光。罢了，我已竭力争取，结果如何已非我所能左右。

夜幕降临，我便在老板的命令下狼狈地收拾行囊，黯然离开了供职多年的公司。世态炎凉，有权有势者一言一行，皆能引来万千解读，何况是这般毫不掩饰的敌意。旁观者心知肚明，我已成为纪念的眼中钉，尽管他们尚不清楚我与纪念之间的恩怨纠葛，但又有哪个胆大之人敢于招惹？

职场潜规则在我屡遭碰壁之后愈发清晰：一旦成为某人的对立面，无论真相如何，都将寸步难行。随着工作的丧失，收入也随之断绝。不出所料，房东以礼相待，却坚决地请我这位无力支付租金的房客另觅栖身之所。

我早已预见此景，肩扛手提，平静地朝着预先物色好的“新居”徐徐移步。当我从容不迫地在桥洞之下铺设今晚的床铺时，一双熠熠生辉、价值不菲的高跟鞋赫然闯入视野。

我循声抬首，只见纪念柳眉微蹙，语调中透着玩味：“乔大少，几年未见，怎落魄至此了？”

“当年你一声不吭与我分手，我还以为你是要飞往金凤凰的巢穴，谁知如今混得连我家狗窝都不如。”她言语犀利，字字如刀。

我凝视着眼前鲜活而又尖锐的纪念，喉头微颤，试图以轻松化解尴尬：“你何时开始养狗了？”

她慵懒地摆弄着发梢，语意深长：“七年前养过一条，可惜畜生性情难驯，跑了。”

刹那间，我心中苦笑：原来她口中那条跑掉的狗，指的就是我。

那晚，我随她回到了她的豪华别墅。她直言告诉我，目前我面临两个选择：一是继续与乞丐争抢桥洞；二是与她结婚。

我几乎未经思索，仅用了四分之一秒，便选择了她的第二个提议。开什么玩笑，别说让我做她的丈夫，就算让我当她的狗，我也甘之如饴。

婚礼盛大空前，万众瞩目，人人皆对我投来艳羡目光。身为一名二婚草根男，竟能赢得纪念这般青春貌美且富甲一方的女子芳心，众人皆惊为天人，纷纷夸赞我手段高超，甚至有人央求我传授秘籍，好让众兄弟也能沾染几分好运。

我坦诚地讲述了被纪念从桥洞带回的经过，听者无不瞠目结舌，良久后才感叹道：“果真是天生凤命。”此处的“凤”，自然指的是“凤凰男”的“凤”。

众人嘴上说着难以复制，身体却很诚实，纷纷效仿起来。一时间，桥洞成为了热门之地。原本的桥洞居民借此机会收获了丰厚的“拆迁款”，那些企图复制我“成功之路”的软饭男们则体验了一把街头露宿的新鲜感。而我，身负的债务全被纪念悉数偿还，我们的未来一片光明。

婚礼之夜，我疲惫地瘫靠在沙发上，心中却充盈着喜悦——陪我共度余生的终究还是她。纵然她对我态度冷漠，即便她与我结婚背后可能隐藏着其他动机，我都不在乎。毕竟，是我先背弃了她。

待她归来，我打算将过往的一切原原本本告诉她，不求她的宽恕，只为弥补那段无法释怀的遗憾。然而，她迟迟未归，我独自在等待中渐渐陷入困倦。

恍惚间，一阵嬉笑之音飘入耳畔。我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朝门口方向望去，只见我的新婚妻子正被一名年轻男子以公主抱的姿态揽在怀中。男子看向我时，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但声音却柔和如丝：“姐姐，这就是你从路边捡回来的老公？”

纪念终于舍得将目光转向我，冷哼一声：“怎么？还不快滚去客房？在这儿丢人现眼。”顷刻间，我历经沧桑、磨砺出的厚脸皮在她的冷嘲热讽中瞬间瓦解。我仓皇逃离，背影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