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默道，手轻轻把他推开。他露出疑惑之态，我苦着脸解释道：“抱得太紧了，疼……”
　　他忙责备自己：“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弄疼你了？”
　　我点了下头，心中却酸涩不已。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临渊，我此番，不是为了做你的笼中雀，我是来讨债的。
　　我睁开眼，才发现周遭是落陵山的新宅。
　　门前的巨榕遮盖了大部分的日光，墨轲卧在树下的长椅上，一阵轻风拂过，掀起他垂落的长衫微动。
　　蝉声过耳，我不自觉向那休憩的人走去，先头几步走得稍急，后头步子却迈得越来越小了。
　　隔着一小段距离，我停了下来，静静地看了那人半晌。
　　目光落在他的眉上，鼻上，唇上，最后又回到那颗右眼下的红痣上。
　　他的五官本来偏硬朗，可添了这颗痣，就无端多了许多风情，甚至是几分柔情。
　　最是笑时，眼里荡着不羁，嘴角微勾，活脱脱一潇洒公子的模样。
　　仿佛什么愁啊怨的，都与他无关。
　　我心里突然暖成一片，想起这人跟我斗嘴、吵架，相互关心、照顾，共同生活时的样子……
　　可是渐渐地，那张睡梦中都仿佛带笑的脸变了，变成了另一张俊美却叫人不敢亲近的脸。
　　我吓得一边后退一边捂住了嘴，害怕惊醒了那人。
　　可环望四周，分明还是落陵山，再回头看那人，他却已经醒了。
　　那双眼直直看向我，手撑在身旁半曲起一条腿，面色平静地问道：“这便是你不愿醒的梦？”
　　原来这是个梦，我终于了悟，再睁开眼，便见临渊坐在我榻前，脸上的表情同梦中一模一样。
　　“醒了？”
　　我正准备行礼，被临渊拦下，“手怎么如此凉？做了噩梦？”
　　我不欲与他多说，只摇了摇头，“上神，今日来所为何事？”
　　他仍牵着我手不放，反复摩挲着，许久方道：“吾要娶你，婚期定在三日后。”
　　闻言，我急忙抽出了手，便见他脸色顿变。
　　心下一惊，又马上掩了惊慌的神色，手不自觉抓紧了身下的锦被，垂头轻笑道：“这可是真的？莫不是上神哄我吧？我……失忆了，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再抬头看他时，临渊眼底竟带了几丝笑意，“怎会？这本就是……吾亏欠你的。”
　　说着，他抬起手放在我头上，将我带入了他怀中，“曦和，吾……”
　　这未尽的一句，像是终于等到了回心转意的恋人，语气中带着后悔、叹息和欣喜。
　　我垂眸不语，又想起了方才的梦，想起了墨轲。
　　不告而别非我所愿，虽然我早有预料，但终究阻止不了临渊。
　　可也没有更好的告别方式了。
　　我想起来了一切，每晚的噩梦，叫我清楚地明白，即便我逃避，临渊也不会放过我。
　　他不会放过我的，因为我才是他心中最好的“替身”。
　　如果我注定逃不掉，注定要与临渊有诸多的纠葛，墨轲，我该离你越远越好。
　　此前与临渊种种，我心已如一树枯木，即便逢春，也再难复生机。
　　或许上天怜我凄苦，让我遇到了你，赏了我几多岁月，可终究是，偷来的时间罢了。
　　不知临渊用了什么方法，竟将这场婚礼办得相当热闹。
　　透过薄纱冷眼看着那些人的笑脸，我只觉十分可笑。
　　临渊一身喜服，眉眼昳丽，嘴角带笑。他从来都是风华绝代，也怪不得沐灵仙子不顾名声，非嫁不可。
　　此时他牵着我的手，一同坐于步辇之上。我们需经过莲池，经过数座宫殿，等到达月老殿后，再回到太辰宫。
　　我食指轻触了下袖中藏好的匕首，那是我从太辰宫内寻到的上好法器。
　　幸而临渊这几日繁忙，我得到这法器可谓是轻而易举。
　　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功……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了。
　　我抬眼扫了下旁边的人，他的脚步轻稳，甚至因迁就我的步伐而特地放缓。
　　瞧上去像是一位极其温柔的夫君。
　　终于行至月老殿，月老站在殿前，神色却并不见喜意。
　　“临渊上神。”
　　临渊只点了点头，接过了月老手中的红线，一头系在他的左手无名指间，随后牵起另一头，缓缓向我走来。
　　我双手交握，暗暗拢起手中淡绿的灵力。
　　黑靴向我步步迈近，我强作镇定，低着头不言不语。
　　“上神！”
　　我微微一颤，模糊地看见月老不知何时站到了临渊身前，“老朽还是想再提醒您一句。”
　　临渊紧盯着他，上扬的嘴角撇了下来，眼神略冷。
　　气氛一下凝固起来，周围的欢声笑语渐渐变小，消失不见。
　　凝肃地仿佛这不是婚礼，而是一场对战。
　　月老像是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神色恭敬，垂眼弯身，“恳请上神，放下执念，勿要肆意妄为。”
　　人群静得可怕，仿佛所有人都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只剩下胸腔中的心脏悄悄跳动。
　　一分一秒都被拉得细长，煎熬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临渊的脸上没有怒意，却也再不见一丝笑颜。
　　“仙师，言多必失。”
　　他轻飘飘开口，目光转而落在我身上，惊起我一身冷汗。
　　“吾岂敢妄为？”他忽然笑起来，恍如春风和煦，实则却是寒风刺骨，“不过是，赌一把。”
　　临渊转过身，却是将红线放下，径直抓住我手腕，将我带到了月老殿旁的巨石前。
　　众人都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何事，只见临渊将仙力注入指尖，抬手在其上刻下两字——曦和。
　　“上神不可！”
　　月老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急急喊道：“逆天而为，必遭反噬啊！”
　　我亦不知临渊此举为何，偏头与他视线相对，他便回以我一笑，手下动作却不停，另刻下了两字——临渊。
　　“吾观古籍知，月老殿前立有一巨石，乃是造世神补天所遗留，称为三生石。
　　若以灵力刻下相爱之人的名字，再以精血填涂，便能使其永不分离。
　　吾本来不信。但今日瞧你的反应，忽然觉得，试试也无妨。”
　　临渊低沉的声音落入耳中，四周越发静谧无声。
　　“仙师，你曾说，吾与曦和实无缘分，亦无红线牵引。那么今日，吾便让你看看，什么叫事在人为。”
　　说罢，他握起我左手食指，交叠在他左手之下，红线缠绕着我二人的手腕，紧密贴合。
　　一滴血珠自指尖沁出，临渊的眼神异常严肃认真，因而他未注意到，我反手抽出了暗藏的匕首，狠狠刺入了他的腹部。
　　便在这时，突然传来两声怒喊，“住手！”
　　那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愣了一下，却立刻凝神将更多的灵力注入到了匕首之中。
　　临渊，今日无论谁来，我二人都必将不死不休。

小说《何夕乐兮》 第9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