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雾开,青山出万里。
山峰峻峭,云雾缭绕,山间小河潺潺流淌,瀑布如银练般飞泻而下。
一道巨大的黑影跃出水面,是一条大蛇。
沈苍生吞吐着猩红的信子,一对竖瞳之中,思绪万千。
他不再是人,而是蛇,一条大蛇。
即使此地有着与前世名山同样的名字,秦岭,但是他也明白,这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世界。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两百年,从一条小蛇成为一只巨蟒,他不曾衰老,而是愈发强大,强大到不可思议,开山裂石,抽身断水,不在话下。
根据前世的说法,自己应该是超人。
不对,是超蛇!
两百年来,他不曾走出自己的领地,一来是绵延青山对自己有一种莫名的禁制,使得自己无法走出,二来他曾见有人御风而行,就已经昭示这个时代的可怕。
前世神话般的仙人,亦是存在。
所以在不必要的情况下,他不会将自己暴露,曾经为人的经历让他深知人性的贪婪与可怕,即便在这里他是顶级的掠食者。
他也不敢赌。
他不了解这个世界。
鳞片伴随他的呼吸而起伏着,蜿蜒的身躯在水潭中隐去。万里青山是他的领地,他对这里有着极为敏锐的感知。
他的一位老朋友遇到了麻烦。
那是这里唯一知道他存在的人。
他要去解决麻烦。
沐成君佝偻着背,缓慢的走在山间小路上,他的手里提着一些人类特有的吃食。
他的时日无多,这是他最后一次去供奉山君。
一条喜欢人类吃食的大蛇。
他的记忆在翻滚。
他和山君相识在儿时,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放牛娃,山中放牧就是他的日常,一次山体滑坡,巨石滚落而下,在他绝望的时候,就见到了一条大蛇从天而降,轻易将巨石粉碎,裹挟他而离开。
大蛇让他害怕。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要葬身蛇口,但是他从大蛇的眸子里,读出了两个字。
离开!
大蛇腾空而去,随后他便见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大蛇嘶吼,天地回应,山体的坍塌停滞了。
他认定大蛇是此地的守护神,他称之为“山君”,“秦岭山君”!
回去后,他问遍村里的老人,但是无人知晓山君存在。
他暗喜。
这是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从那之后,他便经常去山中寻找山君。
他找到了,在瀑布那里,见到了那条大蛇。
大蛇和善,眼神更像是人。
大蛇爱吃人类的食物,他便给大蛇带。
他身体状态愈发下沉,这或许是他 最后一次见到山君了。
他思索,浑浊的眼中浮上激动之色。
突然,他的脚步放慢,在他前面的不远处,有两位年轻人在河边洗着什么,手里还拿着一个带血的包裹。
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加快了脚步,想要离开。
“喂,那老头,我们兄弟俩饿了,把你身上的吃的,留下孝敬我们兄弟俩。”一人开口,脸上还有未洗干净的血迹。
沐成君不语。
但是很快就停了下来。
两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东西,还敢跑!”
一脚踢出,沐成君翻滚在地,脸上浮现痛苦之色。
他们看到了掉落的食物。
“嘿嘿,大哥,有吃的。”
“妈的,跑了这么久,终于能吃点东西了。”
“快吃,吃完再走!”
他们笑道。
因为偷了东西,他们逃到了这里。
一人正欲捡起,就被枯枝般的手拉住。
“不行,那是供奉给山君的。”
闻言,二人笑了起来。
甩开他的手。
“老东西,真是活糊涂了,老子就吃,去让你的山君来找我啊!”
他们大笑。
山林间,飞鸟陡然腾空。
河流里,水浪翻滚,庞然大物从水中腾起。
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
一条大蛇的阴影笼罩了他们。
“山君......”沐成君颤颤巍巍的起身。
“怪物,怪物!”
蛇信吞吐,给他们极大的压迫感,他们的双腿在打颤,想要逃跑,但却迈不开腿。
“别...别过来...”
有人大吼,给自己壮胆。
蜿蜒的身躯,在地面上摩擦,靠近了他们。
一人眼中闪烁厉色,他从带血的包裹中掷出一物。
一柄短剑。
“铛!”
金铁之声响起,在青色鳞片上擦出火星。
沈苍生有些意外,自己的鳞片被砍下了一角碎屑。
他甩尾,巨力横扫,将那二人当即就不见了身影。
随后他看向沐成君。
“山君!”
沐成君有些激动,他将自己买了的吃食推到了前面。
这老头。沈苍生心里嘀咕,就记得自己喜欢吃这些东西了,成蛇百年,很想念人类的食物。
他无言。
竖瞳注视着面前的老人。
心中泛起波澜,这是唯一知道自己的人。
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和他成为朋友,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放牛的他,让沈苍生想起了曾经的世界。
他充当此处的守护神,似乎就是自己曾经为人的凭证。
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
他属于群山。
但是面对恶人,野兽的思绪让他毫不犹豫的出手,就如刚才杀死那两人一般,他不会有任何负担,他成为蛇已经两百年。
两百来,他知道自己并不普通,他有猜测,自己的能力属于这里,属于秦岭,他该庇护这里。
正如沐成君对自己的称呼。
山君!
秦岭之君!
他是大山的孩子,他理应如此。
“山君,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见您了。”
沐成君说道,刚才的那一脚,让他本就时日无多的生命遭受重创。
他的生命在逝去。
“山君,愿你庇护群山,永享安宁。”
老人屈膝拜下,向着山君诉说着他最后的心愿。
大蛇嘶吼一声,像是在回应。
老人没有起身,而是一直拜下,此次过后,他将再无机会。
这是他对山君的拜别。
一枚如翡翠般的淡青色种子飘落而下,他抬头,对上了一对竖瞳。他明白,这是山君对他的赏赐,亦是他生的希望。
他摇摇头,拒绝了生的希望。他不畏惧死亡,这里已经再无他眷恋之处。
坦然赴死,也是一种勇气。
大蛇离开了,同时消失的还有食物和短剑。
老人手捧种子,深深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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